徐若风

本期院线片短评，我们请了19位影迷来讨论陈凯歌最新的电影，《妖猫传》。

《妖猫传》改编自日本著名作家梦枕貘的《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四部曲：入唐、咒俑、胡术、不空》。这本书大胆地利用李隆基、李白、高力士、安倍仲麻吕、白居易、柳宗元、韩愈等真实历史人物为衬托，讲述了因杨贵妃之死而引发的一连串奇幻的诡异事件，抒发作者本人的宇宙观，构成了一幅庞大的历史幻想画卷，是日本作家对中国大唐进行文学想象的一部重要作品。

电影在改编上大刀阔斧地对原著再次进行了重塑，那么这部作品是否令人满意呢？

*    风影院线团评分标准 

            8-10 杰作    7-8 佳作     6-7 一般    

          4-6 较差     4以下 极烂

综合评分：6.9分 一般

欢乐分裂

6.5/10 分 一般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纸香墨飞词赋满江。”雄浑开阔的盛唐气象，写意浪漫的千古绝唱，白鹤少年翱翔于天，爱情的坚贞与虚假在几重文本中交织出的悬疑迷雾；画面绝美，镜头质感不错，后半段逐渐崩塌，剧本还需打磨，台词和表演是重灾区（导演无法卸责），无法承起意欲追求的厚重感。

寒枝雀静

6.5/10 分 一般

恍惚间回魂的似乎不是杨玉环与盛唐，而是曾经站在知识分子话语体系中提出疑问的陈凯歌。

“都是幻术。”“那幻术中什么是真的呢？”这个问题真是太当下又太沉重了。说到底陈凯歌依然在拍时代浪潮中的个体位格，只不过这次的个体变成了一个虚幻的符号。

《芳华》中被看视的黄轩在这部里成为了看视者，两部作品相隔一周的连映颇为耐人寻味。

其他方面不多说，优缺点都太明显了。稍微提一下中间吹笛子那段，特效好像有点五毛。最后有几处剪辑太硬，完全可以切得顺畅一点。顺便再diss一下染谷将太，第一次让我在电影院产生了演员每做一个微表情都想扇巴掌的想法。

迦南

8.0/10 分 杰作

片子太美了，从匠心打造的盛唐气象；到全片的杨贵妃、前后两段的视角意象；再到张雨绮张榕容刘昊然，统统都太美了。梦回大唐盛世，一股悲允之情结尾全部涌上心头。亦真亦幻啊，很多事情也不都是亦真亦幻。

徐若风

7.5/10 分 佳作

用心的服化道还原和繁多的特效轰炸，难得显露出了东方的奇幻电影迥异于好莱坞的风情所在。当然，这一块其他人已经有很多评述了，我着重讲一下剧本改编的问题。

实际上在看到成片之前，期待它的原因并非电影的主创团队，而是因为《大唐鬼宴》这四本一套一千四百多页，冗杂万千于一身的东方奇幻文学代表作。

这本书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狗血的文学作品，其中百转千回可比几部《基督山伯爵》或《雷雨》相加，幻术法术又宛如《指环王》……

王和陈的改编剧本延续了原著中笼罩的诡谲怪谈感和历史回转式的叙事结构，将其充满冒险开挂与狗血喷头的部分扭转成平淡稳妥亦或是保守的过渡（甚至可以说是几无狗血），强调了主线集中和主题升华，结构是相当工整、圆滑的。

具体做法包括删除了双男主之一橘逸势，换上了男N号白居易，给《长恨歌》新说加了不少戏份；强化了丹龙—空海，白龙—白居易，陈云樵—李隆基，春琴—杨玉环的几组人物镜像关系；具体情节上的互补与铺垫做的集中化，删改了大篇幅的奇幻冒险和支线情节；将核心元素进行了更换与改写；人物行为动机大篇幅改写……

最终提炼出的几组情爱关系、女性主义的表达、文学与现实的对峙、人生价值的追寻与舍离，都是相对原著更为突出的部分。这是中国对日本对中国的想象的三重改写，在提取元素上能做到视角与层次如此清晰，挺不容易的。

印象深刻的有四场戏：1.杨玉环在极乐之宴的最后仿佛知道自己命运，李隆基、安禄山、高力士、阿部四个男人在她的背后忽明忽暗；2.安史之乱时需要有人顶罪，李隆基与高力士的一个位置互换；3.杨玉环在被问及是否愿意接受“尸解”时仿佛抱着希望又似知道了骗局的神情；4.丹龙靠白龙肉身的幻术促使其圆寂的最终骗局。

这几场戏的细节都令人感慨这个剧本在幽微的地方控制的非常好，拥有了能让人分不清何为虚幻何为真实的笔触，又能在关键时刻把探讨的东西和盘托出。

然而，不够完善的表演和大量待挖掘的人物显然是这部作品的缺陷。还是希望能有机会看到一个更完整的《大唐鬼宴》影视化改编，毕竟它和《妖猫传》究其本质大相径庭。

koko

8.0/10 分 杰作

大唐幻景、少年心气；前半段像快速翻动的册页，后半段像徐徐展开的长卷。动人的时刻不少，比如白乐天经此诡丽幽秘的探险，仰躺在乱书卷中，枕着未改一字的长恨歌；最好的比喻是：梦中捡了一个指环，梦中丢了一个指环。唐的盛象渐淡，暮色隐隐在望，还足够氤氲许多秘密；心事暂了的人们则各归其途。

皮蛋仁波切

5.0/10 分 较差

视觉效果是《妖猫传》全片最大的优点，陈凯歌对于华丽美的追求无疑比张艺谋高一个档次，无论是1:1搭建的唐城还是大片大片的红绿黄色彩，陈成功地重现了大唐的盛世景观。可这也只是存在于鸟瞰镜头中的大唐盛况。往细微处说，我们除了看到人物漫步于狭小街市、恢宏宫殿之外，还能感受到大唐的什么呢？

陈试图将街头的杂景一股脑塞进镜头，但却没有一丝生活气息。在梦回大唐上，即使有这么大的制作体量，在我眼中依旧比不上侯孝贤。 而剧情方面，原著类似于公民凯恩的叙事被改得七零八落。陈大概只想像画卷般展现唐朝盛景了，因此也没好好讲一个故事，有佳句无佳章。

大段大段删改原著中各种人物动机和细节，虽少了狗血，可也少了戏剧性。

故事最大的败笔还是格局太小，着重于一宴一人，却忘了大国气象并非两个小时可以拍出来的。 此外，陈凯歌足够聪明，知道自己不善于大场面调度，因而也在电影中尽量省略，可《妖猫传》中仅有的这几场，也实在差强人意，“十万人出逃”这一幕并不像逃难，而像兽群迁徙。对演员演技的调教方面，也着实没看出什么效果。糟糕的台词和僵硬的表情，实在让人出戏。 

美则美矣，而未大也。

8.5

10.0/10 分 杰作

从历史记录，到历史见证者，书面的历史也是人写的，不一定真实；从日记的记叙，到当事人开口，高明的幻术绝不是无中生有。

一条清晰的线索一点点伸长，所有人的意向都指向了“杨玉环”，她是美的化身，也是大唐的象征，好像她是罪的根源，是一切的因。最后，丹龙再现极乐之宴，解开了谜，解开了痴，解开了恨；与日记中描述的极乐之宴相比，只是闪回片段，但是有了更多情感，令人叹息。从现象开始，想象既是动力也是遮蔽，逐渐逼近真相，最后解开的却是各自的执念。影片最后，两人打哑谜，我心里则响起两句话:

佛说，烦恼障类品相众多，我执为根。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Ps:最让我辛酸的却是白玲，一个小配角。白玲遇见空海，开口说日语的时候，我好像瞬间被一种孤独感击溃了。在盛唐，一个异乡人。还有，不曾被爱的失落。转眼三十年的恍惚。

卮先生

7.8/10 分 佳作

基于原著上的超水平改编，另一出《七月与安生》式的超越文本。删掉了原著中拖沓、累赘、狗血、[哔]的剧情，整体紧凑并简化，将故事线明显化。

美术布景是一级，特效看得出来下了大手笔，好看。

芋丸君

8.7/10 分 杰作

这是陈凯歌的猫：不论生死，一切都是幻术。甚至历史与对历史的阐述也是。那么电影的主题，即是关于幻术的幻术。

电影胜于原著之处，在于其全程奔走的叙事节奏及知一说二的叙事角度。

削骨缝线，隐去了黄鹤与玄宗的前仇、白鹤少年与玉环之间的前缘、空海逸势的佛门交往，放大了贵妃生死、大唐鬼宴、长恨歌成，用丹翁即惠果收尾，以花对空，将王朝盛衰置于美艳女子之生死，用极乐之宴的春晚式呈现、燕乐胡舞繁华奇幻的中唐图景，完成了对原著佛教宇宙观到民间历史观的置换。

尽管对历史意象的处理过于散文化，美丽的王朝衰褪如匆匆下葬的贵妃，在再现与消解中呈现出轻。恰如太白为贵妃作诗的过程与白居易诗歌艺术本身。太白作诗，不见贵妃而咏贵妃；乐天诗作，欲现贵妃而隐贵妃。影片中对于阿部（原著中为安倍仲麻侣）与高力士两封书信的正侧面再现、玉环开棺的唯美性处理也是基于这一叙事标准。

不论原著还是电影，猫与空海一样，都是历史事件的旁观者，尽管他们都发现了真相。改编的高超在于，将猫与白龙合二为一，使得猫获得了第二身份——生死之谜的当事人之一，真正成为有怨气的御猫。

而影片最大的问题在于将原著中佛教的“空与非空”，转化成了民间眼光的虚实（幻术本身是非空而幻术之幻术则是虚实），将原本玄宗政治集团残暴待民、黄鹤幻术复仇的“因”转移到帝妃爱情的不实上，改写了白鹤少年与玉环的纠葛，虽然重笔放大了玉环形象，以妖化写人性之扭曲，却弱化了历史立场，如此也就有了不空的“果”，化不空为实。

显得有些脱线的春晚主持人白乐天，是针对观众文化受体再造的形象，也是导演在故事中的化身。这一秉笔直书的史官最后成为历史悲剧的粉饰者，本身说明了故事的幻术之幻术性质。

但幻术很难产生真正的诗。沉重的真相载于一只猫的轻中，可惜线条依旧是重的。

西楼尘

8.0/10 分 杰作

乐天写了那么多天子行止，却写不出真相；空海念了那么多咒语经忏，却念不破生死。帝王只歆享荣耀，并无真相；幻术只提供补偿，无法回生。盛极时她是云花比研的霓裳，衰败时只不过指甲溃伤的弃子。每个人皆爱她的极乐之貌，唯有命运赐给她必死白绫。拾起翠翘，舞出胡旋，所有人在盛唐幻术里，不愿醒来。

渡口无边

6.5/10 分 一般

没办法接受这么羸弱的故事内核，就算拍的只是一部贵妃传，也完全亏欠了极力去营造的大唐盛景。主线副线模糊不清，还以为是多宏伟的叙事呢，一大把年纪的陈凯歌，就为了对贵妃凝视吗？

荰苌葓

7.0/10 分 佳作

这哪里是妖猫传，这分明就是杨贵妃传。朴实华丽下极力打造的大唐盛世是业界标杆没错，但在巨幅原著中去粗取精并试图在两个小时将故事讲完，就似乎有些铤而走险了，还好后半段虽然紧凑但也把故事圆回来。虽可算作是陈近年最佳，但并不能说是他的回春之作，不过他应该是第五代导演里最浪漫最文艺的一个了。

無无念

6.5/10 分 一般

还是凯哥的一贯问题，不太会讲故事，不知道是不是原著的问题，后半程完全垮掉。服化道确实无可挑剔，视听风格也基本回春，但是到后面直接把悬念和盘托出，丧失了前面好不容易积累的情绪张力，太可惜了。台词也是有点尴尬，好几个桥段差点让我以为穿越回无极和道士下山。只能说意境到了，但还是蛮无聊的。

优秀的宇航员

3.5/10 分 极差

故事的独特之处并不少，堂皇的极乐之宴本可以是一个诡谲的黑洞，结构里也铺着步步为营的蜿蜒小路。

可电影的技术成为了一个奇怪的筹码：二十四格承受不了奔走相告的场面调度，处处不求入画前后景关系……这种讨彩的拍法殇了这玄妙的古意，叹气。

文森

4.0/10 分 极烂

原著属于几流的同人小说我不感兴趣知道， 但本片剧本逻辑和美术造诣实在太差。

实景搭建融入现代元素后非但没将唐都图景呈现，反而加剧与古典背景趋远的浮夸感。杨玉环一角既被影片设想的骗局杀害，同时也死于剧本之手，她不应有哪怕一句台词甚至近景，唯有如此才能保留其作为时代记忆的神秘魅力。

自由之翼

7.0/10 分 佳作

难得看到一部布景这么精致的中国电影，导演将自己心目中的唐朝盛世之美展现的淋漓尽致。头一次觉得张雨绮演戏依然尴尬但没那么突兀，黄轩的表演有点太放，以至于有几段明显感觉收不住。故事情节虽然前后略有断裂，但仍然是陈凯歌近几年来最好的作品了。

伊夏

7.0/10 分 佳作

不得不承认这部片本身也是一场大型幻术，刚看完整个人会进入黄轩式的莫名狂喜状态，冷静后却每每回味细节便露出染谷将太式的窃笑。

片子的瑕疵很多，运镜、换场、台词……甚至包括大家盛赞的服化道也有各种露怯之处（长安城的砖混结构建筑现代化的太明显了），更不提主演和群演们情绪失控般的演技。大家都夸的刘昊然，在和丹龙山崖争执的一场戏中，部分段落也与此前的某些角色表演方式趋同，并不能说有飞跃式的自我突破。

如果仅追求“盛唐一梦”，当然可以大喇喇打出满分，但一个中国导演要通过日本原著再转圜回一个唐代传奇，这其中的折损折损再折损就使得整个电影难以找到聚焦的核心命题，想说的太多又太浅表，难免凌乱。

总的来说就像张榕容饰演的杨玉环荡风筝，美则美矣，但肉眼可见是抠图，不禁令人梦回《无极》，捶胸顿足。或许这部片也印证着里面贵妃的自白：当王朝（影片）鼎盛（高潮）时，我是帝国（美学）的象征（极致）；当王朝（影片）衰败（冷却）时，我是那不详（混乱）的标志（大梦方醒）。

从更高的标准上去要求的话，这繁芜迷幻的表象抵不过它小格局的皮囊，我再喜欢刘昊然，也得面对整部片的瘸腿。

冰山的阴影

7.5/10 分 佳作

陈凯歌的盛世危言。从《无极》开始，这爱说教的老毛病真是十几年没改过……

几组人物镜像关系的参照：春琴-杨玉环：色蕴；观众：受蕴；白龙-乐天：想蕴；陈云樵-李隆基-高力士-晁衡-安禄山-陈玄礼：行蕴；丹龙/瓜翁-空海：识蕴。

无论是杨玉环，还是天宫天眼，都是强盛时万人仰慕的国之重器；衰败后无人问津的野马尘埃。而真正的极乐之乐，是拥有重器、明知色即是空依旧以此操纵众生的统治者，得陇望蜀的控制欲。

唐玄宗是戏里的幻术大师，陈凯歌是戏外的。马嵬驿之乱与《妖猫传》，都是一场照见五蕴皆空的大型幻术。最后的「无上密」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色空流转，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暴风骇浪中的母亲无意识地达到了安定从容的境界，而见证了妖猫事件的空海，也最终觅得了师傅穷尽一生的至简大道。

路易

5.5/10 分 较差

《妖猫传》在最重要的部分失去了震撼观众的机会：完成并解读这个庞大、阴暗、深刻的悬念。电影用漫长的篇幅一步一步回溯到三十年前玄宗玉环爱情的真相，杨玉环成为了电影最重要的核心。

然而对爱情浮于表面的刻画和对杨玉环惊世之美的无力呈现，让观众根本无法真正涉入这个故事，我们既不能理解杨玉环如何能倾国倾城，也无法理解从阿部宽到白鹤少年到妖猫为何能几十年如一日地迷恋思慕她，也就因此无法理解那剧烈的持久的憎恨，更不明白这种憎恨怎么就最终释然了。

美轮美奂的盛世长安和神秘诡异的妖猫怪谈，前半段的铺垫将观众的心理预期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也抵达了一个奇异世界的边缘。然而一旦最重要的核心悬念没有被满足，后半段则急转直下，观众的观感如同轻飘飘坠于虚空，只觉得浑然不是滋味。

一旦电影最重要的悬念失效，那么其它的优点和缺点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无论是电影瑰丽大胆的配色和独树一帜的美学风格，还是资历尚浅的演员们用力过猛的表演，或是对白居易等历史人物令人恼怒的曲解与意淫，最终都成为了笑与骂的佐料。

无论从什么角度而言，《妖猫传》都不是一部令人满意的作品，尤其是当观众们怀抱着“陈凯歌实力回归之作”的殷切期待，加之半年来宣传势头盛极一时，则实在更令人扼腕。